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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忘吉普
作者:陈伟军
多少年没有见到它了。直到有一天,我像流水一样跟着一群争先恐后,但又不得不循规蹈矩的车辆,缓缓向前时,我见到它了。我不知道是否去寻找过,但当时有众里寻它千百度的感觉。看着两岸的高楼,前面的红灯,我不得不借助91.8频点路况信息中伴奏的轻音乐,来消除烦恼。而这个时候,它却悄悄地来到我的旁边。要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内心的激动多少有几分抑制,当时的心情,就会像儿时在山坡上田野里,看见天上的飞机一样,大叫起来。
它是一台北京吉普车。在今天这鳞次栉比的高楼下,车水马龙的世界里,前前后后、左左右右,白色的轻轿、黑色的越野、中国红的跑车,以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,把都市里现代的气息,装扮得淋漓尽致。它却依然是我们二十年多前看到的一样,军绿色的车身和略带黄色的帆布上装,这独特的面孔,吸引了多少诧异目光,也给我带来了多少回忆。
刚学会开车时,是在县城的交警大队。大队十几个人,我们当时只有三台车,清一色的吉普车。我第一次单独出车,是和老队长一道下乡年检,开的就是这样一台吉普车。尽管是八十年代,我也有了二十好几,但老队长还是说,这台车比我还大。“是吗?”我有几分困惑地反问。老队长说,这台车前身是苏式吉普,经过多年的风雨辗转,外壳和动力全部更新,成了现在大队装备的顶梁柱。我没有理由不相信。老队长还告诉我,他来这的时候,不叫交警大队,而叫监理所,专门负责处理交通事故,二个人,就一台车。老队长讲的是他二十年前的故事。全县也就十几台车,还有不少烧木炭的。不要以为烧汽油的就叫汽车,要是那样的话,我们现在还有柴车呢,而是汽车烧的油才叫汽油。这下把我弄蒙了,还以为自己读了几句书,原来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这么复杂。从此,这台车就像老队长一样,让我尊重。
我也记不清,它陪伴过我多少个日日夜夜。但冬天的冷气,夏天的暖风,车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的天然空调,总让我记忆犹新。今年年初,遭遇那场罕见的冰冻,为了保证道路畅通,我半夜里随路政在道路上撒盐,第二天妻子关心地问:“冷吗?”我说:“不冷呀,车上暖气比在家的空调效果还好呢!”“不过要是你原来的破吉普车,可得把你冻僵。”妻子说。
确实,有一年初冬的夜晚,我们接到一个报警,那是在一条乡村公路的伤人事故。我们开着吉普车赶到,看完现场有二点了,随行(相当于现在的协管)押着肇事车先走了。我和同事在现场调查了一会,带着一天的疲倦开始打道回府。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。刚走不远,后胎坏了。我们拿出千斤顶,正准备换胎,可找不着备胎,后来才知道,一条胎还放在补胎的店里,昨天坏的,今天还没来得及去拿,这里坏的正是备胎。看着满天的星星和笑弯了嘴的月亮,我和同事束手无策,好在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。我们准备耐心等待,只要有过往车辆,司机会全力帮助的。
我们把目光盯住公路前方,总希望出现汽车的强光。可那个夜晚,黑得出奇,就连刚刚还可以见到的星星和月亮,也不知躲哪里去了。根据来时的印象,离主干道至少有五六公里。要走过去的话,自是有点困难。我知道即使跑到集镇,也还得敲开邮局的门,才能通电话。我们在绝望中等待,一天的疲劳开始让我们在车上打盹。可老天也不够朋友,吉普车居然只有冷空调,把我俩一个个冻醒。同事是个从部队刚回的连长,比我大十来岁,他还是用在部队关心战土的作风关心我。“冷吗?”边说边脱下我们当时的黄色制服,让我盖上,睡到后面。那怎么行呢,我就说不冷,虽然没把我冻得浑身发抖,但要说不冷是假。
同事跟我说起他参加的对越战争。那是春上,爬山涉水,浑身湿透,比这冷多了,衣服干了又湿,湿了又干。要是战争需要,今天跑十来公里到镇上打个电话,是二话不要讲。一席话说得我仿佛生活在幸福的世外桃源,睡意和寒气顿时消失。但精神的鼓励并不能持续,还是只能在饥寒交迫中等待黎明。尽管我们后来搭乘早行的手扶拖拉机到镇上,再搭便车回大队。一路上的劳累奔波,还是换来了几天的重感冒。可是奇怪,我们当时谁也没有怨过车不好,也没骂过破吉普车。以后值晚班,妻子总是叫我多穿件衣服,我想,要是遇上今年这个冰雪天气,放几床被子都不能解决问题呀。
现在的夏天,假如车辆没有空调,虽不能说报废,但很少会有干警使用。即使有空调,有时中午温度高,也要先发动车辆,打开预冷一阵子,这样才感到真正的舒服。我们那时的吉普车,车门上半部是可以取下来的,夏天基本不装,只能借助行驶的风力,来使乘坐人不闷热。晚上你想在车上打个盹的话,蚊子会毫不留情地盯上你,就这,我们倒还能克服。人怕热,它居然也怕热,遇有高温的天,有个时候它也不想走。
一天下午,它陪着我们冒着酷暑,要跑百多公里到沩山底下,去看一个碰车事故现场。谁知,半路里它就发脾气不走了,“突突突”的几下就熄了火,我们不得不停在路边。我开车本就是半路出家,要说修车根本不行。我们左哄右看,它就是不来米(车发不动),化油器里没油,油泵里冒气泡。唉,天气热,要闹情绪,也不是这个时候呀,这天,不急都使人满头大汗。现场交通堵塞,应有几百台车了,去晚了驾驶员会骂的,他们在烈日炎炎下,可没有好话说。
正当我们准备放弃,搭便车赶到现场去时,一个驾驶员把车停下了。这个人我曾经处理过他的一起交通事故,事故处理中我只是本着按法律、凭良心的原则,多做了点工作而已,可是他不胜感激。走过来问了一下情况,看了看说,这是温度过高,油路形成了气阻。气阻?我不懂。他说要降温。怎么样降呢?他挽起裤腿跑到田边,扯了两蔸长得正盛的禾,带着泥巴上来,然后,将禾蔸和泥巴一起糊在化油器上,还很自信地说,我们经常是这样做的。真还有效,不一会就能发动了。后来记起,不知是歇了一会的作用,还是那些泥巴生效了。当时想这典型的土郎中,还真行,尽管那些泥巴半年后在动力上,还存痕迹。现在想起来,还有点匪夷所思。
就是这样的一台吉普车,有时把我们弄得晕头转向。生点小毛病,发点小脾气,还犹可而止,可居然还有撒野的时候。有次执行任务回来,我驾驶在一个下坡地段,突然刹车没一点反应,形容它像一只脱缰的野马,一点也不过分,拉手刹根本不起作用。我急了,憋档!将车抢二档,这个仅在考试时用过的技术,终于派上了用场,然后让车冲到路边的小沟,侧翻了,有惊无险。我庆幸自己急中生智,我也庆幸这里是在乡村,要在城镇怕要酿成大祸了。
镇静之余,我检查,车后潮湿了一大片,像它撒了泡尿似的。原来刹车管破了,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。解铃还需系铃人,我拦了一台大货车借根钢丝绳,把它拖上来,然后借了扳手自己爬到车下,将刹车管卸下来一看,端口破了。我跑到不远的镇上,将端口锯了重卯,用棉线缠住,重新安装。尽管有好心人帮忙,但我发现自己已掌握了这点技术,很自信地谢绝了。在路边的小店买了瓶白酒当刹车油。折腾了半天,慢慢上路了。离开的时候,我看了公路两边,再往前去十几米,一边是数米下的稻田,一边是满满的水塘,前面还有几十米的下坡。往哪里走都足够让我以身殉职,心有余悸。
真是几多欢喜几多愁,我们却离不了它。一块白底字的特殊牌照,一个被称之为猪腰子的警灯,就构成了我们交警名符其实的警车。在路上,哪怕是带着嘶哑的警报器一响,所有的车辆也畏惧三分。平时司机看到你车往这边一停,就是没穿制服,也忙过来开烟。我不抽烟,连忙回绝,它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虚荣呀。紧急情况来了,你可以拿几片钥匙一套,它便高高兴兴地听你使唤。乡下的沙石路面跑着,你身上脸上充满灰尘,它前面后面,甚至于座位仪表板上的灰尘,绝对不比你少。哪里挂坏了一点,你补一下,从来也没说要换新装,有的是新三年,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南京路上好八连的优良传统。这么艰苦朴素,这么兢兢业业,还有什么话可说呢。
一天深夜,乡下一个同学骑着自行车跑到我家说,他妻子肚子疼得厉害,要生产了,请医院去。我当然二话没说,到队里开着车就赶过去了。虽然只有几公里到县城,可左弯右拐到他家,我发现他要把临娩的妻子弄出来确实困难。高中毕业后几年,和他交往不多,后来我问他,怎么想到来叫我。他说:“我看到你开着吉普车好神气,去年结婚就准备叫你来接亲的,后来怕你们有规定,就没开口了,今天是没办法,我想你有规定也会给面子的。”呵,一句话说来,我真不知道自己有多神气呢。不过那天晚上,我警车充了救护车,烧了公家的油,自己做了人情,更为可恶的是,同学拎着那怕是他亲戚送给他妻坐月子的老母鸡,我也吃了。可现在再没有那样“受贿”的机会了。
前段时间,回去碰到我那同学,由于城市的开发,他家门前已是一条二十几米宽的大道。他在路边建了一栋五层楼房,招呼我进去坐,忙叫:“吉伢子,快去拿包烟给叔叔。”他还不忘感激,尽管中间不多的见面,他每次都提到。今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儿子。他说,“你知道吗?叫他吉伢子,不单只是吉祥的吉,还是吉普车的吉。医院,半个小时就生了。我还被医生骂了一顿,说是再晚一点就没命了。”我问:“多大了?”他说二十四了。我一算,说,“没这么大吧。”他嘿嘿一笑,“真菩萨面前不烧假香。我们这里通路,两边全部征收,费用按人头算,所以我让他早结婚改大了。”说着,泡茶的儿媳妇也出来了。呵,腆着大肚子。我说,“怎么不叫我喝喜酒,当老板就不理我们了,这一下就加两个呀。”
我知道他随着开发,承包修路建房,赚了几个。他说,“怎么敢呢,我就找熟人办的,两个人要多分十来万,到时也好找个借口生米煮成熟饭,叫爹爹时一起请。”别看他当年上学有点若愚,原来是大智。真是光阴似箭,一代又一代,孙辈也凌空出世了。我说,“这次医院去。”“现在哪还用说,不过我不管了,”他指了指外边停的一台本田轿车说,“他自己开车送去吧,不麻烦你了。”他看了看我开的三菱车说:“你也鸟枪换了炮。”其实这炮我用了好些年,他也见过。他人很朴实,他儿子也讲感情:“叔叔,医院的那台吉普车还在吗?”“在啊”我当然是和他开玩笑。“我爸经常说,没有叔叔你那台吉普车,说不定我就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。”“那是你爸爸讲客气,讲情义呢。”和晚辈我只得认真地说客气话了。“卖给我吧,我要把它收藏,拿过来做做漆,整修整修,有时候开着,到工地转转。”后生可畏,我对吉普车的情结,原还比不上他。
进入九十年代,吉普车逐步淘汰,先后被双环、昌河、野马、三菱车代替。我想起它离开的时候,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,座椅轮胎被一一拆除,用于拼凑给其它车辆,它再也没有任何使用价值,让回收公司作为废铁拖走了。而现在我们各个大队的装备,可以说是一个飞跃。事故勘查专用车、巡逻车、抄牌车、雷达测速、现场施救、交通疏导车,应有尽有。大队几十号人,公车私车就有几十台,当年的吉普车确实不能为伍了。
可是,偏偏我还是见到了它,在这繁华的都市里,我仿佛见到了当年的纯朴和坚韧、快乐与艰辛。我悄悄地跟着它,直到它在我前边远远地消失才想起,是谁开着这台车呢?是像我同学儿子一样的晚辈,还是比我重感情的同龄人。
岁月在让世界改变,我难忘吉普,是面对今天的阳光灿烂,而难忘过去的风风雨雨。任凭时间的轻舞飞扬,它将永远是我交警生活五彩缤纷的一部分。有时,在宽敞舒适的办公室里,面对着报纸和电脑,看着文件和表格。我想,今天的车轮滚滚,是否还会留下当年吉普车的痕迹?
(文章系十年前长沙市政法系统改革开放三十年成就征文获奖作品)作者简介
陈伟军,网名:成天,一名警察。曾有小诗小文见报,偶谈处女(作)八毛为笑,网络电影《黑巴疑情》(一树梨花),实为自编自导。岂能尽如人意,但求无愧我心,时时作为自教。